鴿聲和布穀鳥
【作者速寫】羅瑞志先生，民國三十八年以幼年兵身分，隨軍來臺，參加隨營補習教育通過高中學歷檢定，於四十九年考取政工幹校美術系，服務軍旅二十餘年。六十五年退伍後，轉任傳播業美術指導，至九十年退休。
幼時在家鄉贛州，因為家貧，必須到野地裡撿拾樹葉、乾草，乃至剝樹皮、折樹枝、挖樹根當柴火，常乘機蹓躂一番，採野果吃，聽鳥叫蟲鳴。
野外什麼鳥兒都有，常聽到一種「咕⋯咕⋯」聲，有些類似大公雞的啼聲，特別好聽，小時候不知是那種鳥？到底在叫些什麼意思？如今略知「咕⋯咕⋯」是布榖鳥聲，但有時會誤把「咕嚕⋯咕嚕⋯」的斑鳩、野鴿聲，當布榖鳥聲。
布榖鳥原名「鳲鳩」，別名「郭公」，和杜鵑同科，羽毛呈褐色，多棲息在山麓至低山區的針、闊葉混合林間和河谷、林邊道路；自二十四節氣的「榖雨」開始叫，夏至以後乃止，叫聲如「割麥插禾」，農家視作候鳥，繁殖於西伯利亞和大陸東北、蒙古、華南一帶，臺灣偶會出現迷途鳥所生的後代，其叫聲也有人認為好像在喊自己「布榖⋯布榖⋯」。而斑鳩、野鴿子則在丘陵、田埂和曠野草叢中；和布榖鳥共同點是單飛或成對出現，偶見三隻追逐爭偶，都不築巢，把卵產於別的鳥巢中，讓其他母鳥代為孵化養育，夜間則依附在樹上枝幹睡眠。
布榖鳥正常叫聲是「咕咕⋯咕咕⋯咕咕⋯」，音長宏亮，富有節奏，不像斑鳩和野鴿，短促而急切。若是叫聲濃重低沉如「格格⋯格格⋯格格⋯」甚至帶個尾音「喔喔⋯」淒鳴不已，可能是遠離家鄉，內心感傷！若叫聲如「哥哥⋯哥哥⋯哥哥⋯」般的上揚，再加尾音「呵呵⋯」那就是在報時、傳訊，呼朋引伴，比之公雞啼聲，悠揚而宏亮。
四十九年，筆者考進政工幹校，入伍教育時，軍事六院校集結於台中車隆埔，接受基本訓練。野營於山丘、草叢、樹林和墳地時，似乎聽過布榖鳥的呼喚。畢業前，赴高雄鳳山陸軍步校，實地操練各式武器，學習攻防戰術時，「咕咕⋯咕咕⋯」聲頻頻傳進耳裡，在艱苦的演訓中，居然一度陶然忘我，跌進池塘。
五十三年十月間畢業，分發馬祖六十八師二Ｏ四團衛生連擔任少尉幹事。初臨前線，在對岸零星「砲宣彈」和構工的「炸藥爆破」聲中，難免戰戰兢兢。餐後唯一消遣，是登上碉堡，眺望咫尺天涯般的舊山河。有一次，「咻」的從相思林飛出一鳥，定睛一看，竟是布榖鳥，在上空繞行一圈，停在枯乾的相思樹梢。那熟悉的身影和色澤，活脫脫就像我幼年所見的布榖鳥，該不會是從老家飛來撫慰遊子心的吧？油然升起他鄉遇故「鳥」的感動。
新年春初，出外踏青，耳際隱約聽到「咕咕⋯咕咕⋯」聲聲呼喚，立時倚靠一塊大石傾聽，不禁激動得熱淚盈眶。
清晨起來，爬上頂樓，打開花園陽台門，灑水澆花，淋到孤挺花、一串紅和杜鵑花時，傳來陣陣「咕嚕、咕嚕」聲，抬頭遠望，見對面高樓水塔頂端的天線上，停了一隻鴿子，正往這邊瞧，似乎相看兩不厭，居然對望了幾分鐘。次日起身推窗一看，霧茫茫一片，仍可見對面大樓天線上，鴿子依舊無畏斜風細雨，繼續「咕嚕，咕嚕」地嚷著，似乎在說：「我又來了！」但牠那知，我想聽想見的原是「咕咕⋯咕咕⋯」叫的故鄉布榖鳥。我不慣用相機，便把鴿子（如圖）畫了下來。
不過，來臺一甲子，管牠是斑鳩或野鴿，聽到「咕嚕⋯」就想起「咕咕⋯」，那份真摯情愫，同樣令我感動。「千里來相會，你我增情誼；晨昏頻傳訊，催促遊子歸。」現在只要鴿子準時出現，我就禮貌性地和牠以眼傳神，用嘴交談，聽聽牠「嘰哩咕嚕⋯」的心裡話，在風中、雨中或豔陽下傳送；我也因為有鴿相伴，紓解了不少布榖鄉思。(點閱次數：681)